白宗姑娘讲的道理,唐白群则没有话儿反驳。于是,两个人的情感,一天比一天亲密。好比金鹿离不开青草地,画眉鸟离不开柳树林。
札那谿卡到色拉寺,只有一两天的路。唐白群则和白宗姑娘相好的事,早有人偷偷报告了几个大喇嘛。不出三天,寺庙送来书信,叫唐白群则赶回去念经。
唐白群则一听,脸都吓白了,戒指戴在手上,左拔右拔也取不下来,就象生了根一样。他没有一点办法,拿一把羊毛包着,骑着大青骡紧赶慢赶跑回去。
念经的时候,铁棒喇嘛拿着根酥油筒那么粗的铁皮棒,“咱啷”、“咱啷”地走过来。他指着唐白群则的手指,怪声怪调地问:“喂!谿堆先生,你手指上缠着羊毛干什么呀?”唐白群则说:“割青稞不小心,镰刀划破了手。”铁棒喇嘛心里早就有数,伸出狗熊一样的大手,抓住唐白群则的手腕,一把扯去指头上的羊毛,当众露出金晃晃的订情戒指。
铁棒喇嘛高兴得不得了,当场大声嚷叫,象发情的公驴一样:“全知全能的大活佛请看呀!各位喇嘛群则请看呀!这个娘热唐白群则,自吹禅心比雪水还干净,佛根比雪山还坚稳,如今他干出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事情,还把妖女的脏物带进了神圣的佛殿。”
大活佛西绕坚赞不停地叹息,脑袋摇得象双面的法鼓,离开法座到内室参禅去了,把唐白群则留给铁棒喇嘛处置。唐白喇嘛呢,早就吓掉了魂魄,哪怕全身都是嘴巴,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。铁捧喇嘛把他带到殿外,用生牛皮鞭子抽打。可怜唐白群则从小读经礼佛,皮肉细嫩得象白酥油,只挨了几鞭子,就皮开肉绽、鲜血淋漓、昏死过去。这时,白宗从札那谿卡跑来,跪在铁棒喇嘛脚边,苦苦地哀求:“大喇嘛呀大喇嘛!我不要你们免我的差,也不要你们免我的债,只求把这个可怜的人,赐给我去供养吧!”
铁棒喇嘛对她不睬不理,吩咐狗腿子狠狠地抽,狠狠地打!白宗姑娘把心一横,拿出密信要到活佛那里告状。铁棒喇嘛才收了鞭子,宣布唐白群则破戒还俗,永远革出教门,罚钱一千两藏银,重刷佛殿菩萨金身;同时还要出两驮酥油一驮茶,在札仓施茶三次,向全体喇嘛赔情。
白宗背着快要断气的唐白群则,回到自己家乡;象母羊爱护小羊一样,给唐白群则治病医伤。并且请了一位受人敬重的老人,专门到娘热地方去给唐白群则的父母双亲送信,信上说:“两位老人家的儿子在札那谿卡还了俗,和我白宗姑娘结了婚。从人才来讲也好,从相貌来看也好,我没有配不上他的地方。老人家如果想念儿子,我们就一起到娘热山沟去;老人家如果不想念儿子,我们就在札那谿卡落窝啦!”两位老人对儿子还俗,本来就一肚子不高兴,这回白宗请人送信,更是火上添油,当场撕掉书信,退回哈达和礼品,还说:“我们家只有穿黄袈裟的喇嘛,没有黑脑壳的牲畜!”
唐白群则和白宗姑娘成亲以后,日子过得又和睦、又幸福。唐白群则从小当喇嘛,什么农活也干不来。好在白宗姑娘又强健、又能干,家里地里弄得有条有理。农闲的时候,她跑到山上砍下一捆捆柽柳枝条,扎成扫把到拉萨八角街卖钱。家里谈不上阔气,但也不饥不寒。过了一年,白宗姑娘生下个胖儿子,一会儿叫阿爸,一会儿叫阿妈,唐白群则觉得这才是真正人过的日子,连天上的神仙也羡慕。
胖儿子三岁的时候,唐白群则的老父老母也回心转意啦。老阿妈赶着一头骡子能够驮动的东西,从娘热山沟来看望小俩口。唐白群则怕老阿妈不高兴,把儿子藏在柳条筐里,嘱咐他跟小老鼠一样不要吱声。
老阿妈进门就问:”我的媳妇呢?“唐白群则说:”到山上砍扫帚条去了。“阿妈又问:”我的小孙孙呢?“唐白群则还没有回答,小胖子就从柳条筐里伸出手来,喊:”嫫拉(奶奶)!抱我!“”摸拉,抱我!“老阿妈抱出小胖子,左边脸上亲三下,右边脸上亲三下,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白宗姑娘背着耗牛大的一栓柽枝条回来了,累得衣衫象水里泡过一样。老阿妈拉着她的手,左看右看,眼泪在脸上横流。她说:”好媳妇,你讲的不错,从人品,从相貌,你都比我那不争气的孽畜强得多!我们老俩口花掉了半个家业,替他谋了一个很好的官职,过几天你们就搬到拉萨去,再不要到八角街上去卖扫帚了。“老阿妈住了三天,高兴得合不上嘴,带着小孙孙,跌跌绊绊回娘热去了。
俗话说:每道墙缝,都是一只偷听的耳朵。唐白群则要到拉萨做官的事,不知怎么又传到了色拉寺大喇嘛的耳朵里。铁捧喇嘛带着几个狗腿子,连夜赶到札那谿卡,拥进唐白群则的家,屁股还没有挨垫子,便笑嘻嘻地说:”吉祥呵吉祥,大活佛原谅了你的过错,派我们请你回寺庙去考格西(黄教喇嘛的最高学位)!“唐白群则早就看出他们不安好心,死活不肯去,铁棒喇嘛一拍手,狗腿子就象老鹰抓小鸡一样,把他抓走了。就在这天晚上,喇嘛们偷偷地把唐白群则杀死在拉萨河边,尸体用耗牛驮着,翻过果拉山,藏在澎波地方一个小小的佛塔里。
白宗姑娘从山上砍柽柳回来,找不到自己的丈夫,心里象钢刀挖戳。她到娘热山沟找,没有;到色拉寺找,没有;跑遍了拉萨全城,也没有。于是,她沿着拉萨河两岸呼喊,在荒山野岭中到处寻找。她一边奔走,一边呼叫着唐白群则的名字,别说有血有肉的人听了难过,就是无血无肉的石头也落泪伤心。就这样,她找了一天又一天,找了一月又一月,找了一年又一年,她美丽的脸庞憔悴了,她明亮的眼睛呆滞了,她苗条的身子佝偻了,可是,她还是天天找,月月找,年年找……到后来,白宗姑娘自己也失踪了。
有人说是投了拉萨河,有人说是成了疯子,有人说她爬上了高高的山崖,天天朝娘热地方盼望,最后自己的身体,也变成了一块崖石。
讲述:贡嘎县朗结雪公社岗卓 日喀则城关镇尼玛彭多
执笔:廖东凡 次仁多吉 次仁卓嘎 收集翻译整理
附记:这个故事,原名”娘热·唐白群则和札那·扎姆白宗“,主要在拉萨、日喀则、山南一带流传。拉萨北郊的娘热山沟,有唐白群则庙,过去香火还挺旺盛。白宗姑娘死后,化为一块崖石,这块崖石现在还在,当地传说她成了崖神。
岗卓和尼玛彭多讲述的,也有几个不同之处。例如尼玛彭多说七个喇嘛,都是白宗弄得还了俗;岗卓说白宗只和唐白群则一人相好过。尼玛彭多讲到两人结婚就完了,岗卓讲的则有唐白被杀,白宗成了崖神,他们的儿子到十三岁的时候,从祖母家里拿出一把九刃刀,利用施茶的机会,杀了这几个大喇嘛,为父毋双亲报了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