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侯虹斌
班昭:字惠班,一名姬,东汉女史学家、文学家。班彪之女,班固之妹,家学渊源,高才博学,能文能赋。班昭本人常被召入皇宫,教授皇后及诸贵人诵读经史,宫中尊之为师,著名学者马融、郑玄都是她的学生。班昭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,被称为“曹大家”。班昭帮她的哥哥班固完成了中国的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《汉书》的写作,还写就了中国第一部完备的女性规范《女诫》,产生了
极深远的影响。班昭年逾古稀而逝,皇太后为她素服举哀。
每一个热爱潮流的女人都无法忍受落伍的羞耻。尤其像班昭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。
那时,还是公元一世纪,两晋那种嗑药的风俗还没流行起来(主要是五石散还未发明出来);那种蓬头散发的街头嬉皮,也是两百年之后的名士作派,没女人什么事;而像赵飞燕的皱皱的留仙裙,倒是很波西米亚,但满大街的女人都穿了几十年了;而她,好歹也是上流社会的女人,还嫁过人了,总不能还玩朋克或者Hip-hop吧?
班昭望着东观藏书阁的窗外,有点犯愁。明天穿什么进宫呢?
班昭身世显赫,祖父是广平太守班稚,老爹是史学家和文学家班彪,大哥班固编写《汉书》,二哥是投笔从戎的定远侯班超,品味皆不俗。而她自己,花了好多年,孤苦伶仃里泡在史料里,好不容易熬成一个著名的历史学家、文学家、天文学家、数学家。凭着遗产、嫁妆、版税,还有国家社会科学研究基金的拨款,班昭总算过得很体面。不过,她还有一个隐痛。
东汉流行早结婚。迟嫁虽然有诸般好处,但最可怕的是可能永远也结不了婚,像孟光那样28岁还没嫁的要不是遇到了齐眉举案的梁鸿,简直都活不下去了。班昭倒是没落伍,14岁就嫁给了师兄曹寿。可惜曹寿早死,她年纪轻轻就守寡。这就出现一个麻烦:穿得摩登,又怕人家说自己春心荡漾;穿着古板,又怕街坊笑话。结果,二十来岁的班昭去宫廷给皇后和嫔妃讲课的时候,就出现了一天穿着蕾丝吊带抹胸,一天穿着维多利亚高领硬颈长袍,一天又穿着古希腊的皱褶纱裙,在保守和前卫之间摇摆不定。把那些还沉迷在雅皮、只知画八字眉的嫔妃们唬得一楞一楞的,开始都模仿这位小寡妇的打扮了。接下来,整条街上行走的女人,都穿着班昭昨天穿过的衣服;咸阳城门口,有个告示牌:今日,上衣如何如何,下裳如何如何。每日刷新。班昭又泯然众矣。郁闷,巨郁闷。
终于有一天,班昭豁然开朗:要想走在时代的最前列,就要玩颠覆,不能不痛不痒。前代的飞燕姐妹提出了“一杯水主义”,还爱玩多P、换妻、les,风靡全国,一度是“东方流行教主”;她就反其道而为,发明了一系列性冷淡的服饰,行走时纤尘不动,行动处波纹不兴。配合这次时装发布会,她写了一本理论指导的书,叫做《女诫》,与服装捆绑销售。这样一来,凡是要买她的系列服饰的女人,或是想把这套衣服送给女朋友的男人,都得背诵出《女诫》的内容。凡是背不出“三从四德”,背不出“生男如狼,犹恐其尪;生女如鼠,犹恐其虎”,背不出“夫有再娶之义,妇无二适之义”,背不出“清闲贞静,守节整齐,行己有耻,动静有法”等等的,就不得购买。因为每款都是限量版,所以,一时之间,《女诫》的盗版非常猖獗,女人们惟恐背不出来下次已绝版了。
班昭躲在帷幕后偷偷地笑。每套衣服上都有一个“贞”字LOGO,她们总是装作不在意地把这个LOGO露出来,意味着穿衣的女人已经熟知《女诫》了。就像今天每个女人都有一颗LV的心一样,那时的咸阳,以及全国各地,每个女人都有一颗“女诫”的心。班昭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,迅速取代了飞燕姐妹时尚先锋的地位。不久,班昭被汉和帝称为“曹大家”,大概和称杨绛为“杨先生”、宋美龄为“宋先生”等同。
没想到单身也可以这么有成就,班昭被自己感动了。她71岁的时候去世,“女诫系列”换了一个首席设计师,结果衣服卖得很差,被后来宽袍大袖的波普风格取代了。但书就一直流传下来了,以至于后世只知其书,不知其衣。此后一系列的《女史箴》、《女则》、《女孝经》、《女论语》、《内训》、《闺范》、《女学》等跟风之作,都再也达不到《女诫》这样的销售奇迹了。
班昭自己有所寄托,清心寡欲,没问题;可是,却把后面两千年的女人都搞得像进修道院一样的凛冽和严肃。她也一脸无辜:要怪,就怪后人好了,我不过卖衫而已。禁欲?不关我事啊;S/M?不关我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