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www.gushigu.cn 作者:佚名
曾懿是清末著名的女诗人,作为成都“浣花诗社”的一员,在母亲左锡嘉的主持下与姐妹们吟诗联句,名动一时。和其他以诗词传世的闺秀不同,及笄之年的一场温病,又使曾懿与中医结缘。她在病榻上博览医书,初得医道门径,二十岁嫁与袁学昌后又周游东南各省。当时正逢晚清江河日下、满目疮痍,心有戚戚焉。晚年的曾懿医术日精,先后作《女学篇》《医学篇》,探究“卫生”之道。从闺阁才女到济世女医,曾懿对疾病的体认和书写背后是诗人到医者的身份转变,同时也隐含着近代以来女性意识的变迁线索。 惜春悲秋原是闺阁诗词中的常见题材,曾懿的《古欢室诗词集》中也不乏描写四季心境的字句,只是这些心境与疾病纠缠,又时时掺杂着离愁别绪。曾懿出生于咸丰二年(1852),十岁时父亲曾咏因军务卒于任上,母亲左锡嘉携儿女由江西鄱阳扶柩西上,回到四川华阳。从此曾懿与家人在浣花溪边安家,毗邻杜甫草堂。曾懿出嫁前所作的《浣花集》里,虽多描写人生欢聚时的四时佳景,如“箨龙已成竹,新绿透窗纱”的《春暮》,“秋兴撩人眠不得,时闻蕉叶打虚檐”的《秋夜》,但随着疾病的侵袭,她对四季的感触也有了变化。因为不舍五妹于归江津学署,自己又疾病缠身,她写下“扶病搴帷步,微吟养性真。秋花闲似我,新月瘦于人。炼药烧红叶,焚香倚绿筠”(《病后忆季硕五妹》)等句。病中人对至亲的思念中夹杂着几许无力感,往日秋景的生趣也随着绵长的药味消散。类似的诗词频频出现,“工诗兼善病,人影瘦如花”(《秋闺杂咏》),“药里经编年复年,寒宵炯炯未成眠”(《寒夜病中怀季硕五妹并寄旭初二兄京都》),又如《浣月词》中有“东风已绿西堂草,诗魂争奈离情搅。好景艳阳天,年年愁病兼”(《菩萨蛮·春日病中寄叔俊四妹寿春》),病中的浣花女诗人在思念中长叹“浣泪书成欲寄谁”。 曾懿出阁后,随夫游历,由川入闽,由闽入皖,又随宦皖江,期间有不少凭古感怀之作。因为时常抱恙,曾懿在病中作诗已是日常,如《飞鸿集》中“杏花时节雨廉纤,病怯春寒夜更严”“强支病骨不知暑,五月潮深寒似秋”“病起苦炎熇,郁纡意不适”等。随着三妹、五妹相继离世,曾懿有关疾病的诗词在四季轮转中平添了物是人非之感。时局动荡,游历途中所见所闻使她开始考虑以其他方式面对疾病。 曾懿一生经历四次温病,久病成医,对温病伤寒辨证颇有心得,加上连年随宦广德、涡阳等地,常见庸医拘泥古方,误人性命,于是在五十四岁时写就《医学篇》——“此懿所以瓣香永祝也”。在《温病伤寒伤风辨论》中,曾懿自述病中数度扶枕自查吴鞠通的《温病条辨》,“仿其滋阴甘凉治之,得法而获痊愈”,这也就不难理解《医学篇》主要化用的是温病学派方。但曾懿并非泥古之人,当时正值西医东渐,她论及伤寒温病原由时,认为“肺为华盖,上有两管,一为食管,上承饮食;一为气管,以通呼吸”,显然借鉴了西医解剖学的观点。她还进一步指出,“西医治病之法,虽不及中国,而杜病之法,实有甚于中国者”,多次提倡小儿接种牛痘,兼采中西医理。《医学篇》二卷以温病入三焦为线索,又加上愈后调养的方剂,于1906年成书,翌年刊行,可视为曾懿以医术回应疾病的尝试。而《女学篇》成书于1905年,虽沿袭了传统女教的男女分工,但也受到维新思想的影响,强调“使男子应尽之义务,无不与女子共之;男子应享之权利,亦无不与女子共之”。同时,该书在第一章《结婚》中,提出“须注意选择配偶者之体格”,体现出朴素的古代优生思想;而在第九章《卫生》中,呼吁女性“不独宜重卫生,且宜兼习医学,使一家强则国强,国强则种族亦因之强矣”。可以说《女学篇》和《医学篇》从不同角度阐明了曾懿的“卫生”之道,前者医女界乱象,后者医温病伤寒。虽然这两本著作的部分内容如今看来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,但在女性出入相对受限、医者地位也不高的时代,曾懿的言论显得与众不同。也难怪她在《女学篇》自序中笑称“至守旧者,憎其夸诞;维新者,嗤其琐屑。设有以中立相诮者,懿亦乐而受之”。 对于曾懿以诗人和医者两重不同身份写就的文字,学界常分而视之,前者关乎文学审美,后者则偏重社会史和性别研究。但实际上无论是诗词、医书还是学论,都是曾懿面对疾病时独特的体认和表达,三者相辅相成才造就了这位独特的书写者。张百熙在为《女学篇》作序时,称曾懿“眷时艰之日,亟恫女学不兴,乃屏弃诗词书画以为无益于世,爰就平日躬行实践可以矜式女学者,作《女学篇》二卷。又以医学至今垂绝,而剽窃西医者率多肤浅,恐真诠之浸失而杀人之滋多也……作《医学篇》二卷”,这种解释看似完备,却太过简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