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可怜的次仁吉姆,自从丈夫被女头人抢走,头也不梳,脸也不洗,天天爬上楼顶,看着柳乌堡寨的方向。她从夏天望到秋天,从秋天望到冬天。她站脚的地方,如今还有一个坑;她流下的眼泪,连石头也滴穿了。真是:
相亲相爱的丈夫,
日等夜等也不回来;
连心贴骨的思念,
刀刮斧砍也分不开。
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,次仁吉姆到底把勒桑洛珠盼回来了。邻居高兴,阿妈高兴,次仁吉姆更高兴。可是,姑娘给他倒茶他不喝,给他倒酒他不尝,给他讲话他不理,给他亲热他远远地躲开。次仁吉姆失望了,次仁吉姆伤心了。眼泪倒灌进肚子里,悲伤的歌自己给自己唱:
日思夜想的丈夫,
象冰雹一样无情;
柳乌堡寨的女魔鬼,
挖去了他金子一样的心。
次仁吉姆收拾起一个鸽子那么大的小包裹,哭哭啼啼要回去找自己的阿爸阿妈。老妈妈左挡右挡、左劝右劝,挡不住次仁吉姆的决心。勒桑洛珠还是一声不吭,摆出来四样东西:一碗牛奶、一支利箭、一把铁锁、一副铜镜。姑娘一看,心里什么都明白了。看到这四样东西,就象听到丈夫心中的:,
心地纯洁不纯洁,
请看洁白的牛奶;
为人正直不正直,
请看笔立的箭杆;
立身坚稳不坚稳,
请看铁锁的锁簧;
情意真挚不真挚,
请想想铜镜的来由。
勒桑洛珠向姑娘看了一眼,便出门朝着拉萨方向走;次仁吉姆懂得他的意思,紧紧跟在他的后边。他们俩一个走左边的路,一个走右边的路;你快他也快,你慢他也慢;你哭他也哭,你笑他也笑。就是谁也不跟谁挨近,谁也不跟谁讲话,一直走到拉萨城,转八角街,走进大昭寺,勒桑洛珠才在白拉姆女神前消了咒,和次仁吉姆在拉萨城里安了家。阿妈偷偷地送一些钱财食物,日子过得非常称心。
女头人阿峥,听说勒桑洛珠逃跑了,气得把下人通通揍了一顿。差遣许多狗腿子东寻西找,别说人,连影子也没有找到。三年以后,有人在拉萨八角街看见他和次仁吉姆,脚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儿子。阿峥咬牙切齿,发誓要亲手杀死勒桑洛珠全家。索玛然果笑嘻嘻地说:“这件小事,就交给我干好了!”
索玛然果用围裙包着丑脑袋,蹲在八角街嘎林古雪(嘎林古雪:座落在八角街北部的一座佛塔,相传为房东吉博所建。)转经塔下边卖桃子,一次又一次用尖嗓门喊:“吃桃子咧!吃桃子咧!柳乌的挑子又大又甜咧!”看见两三岁的小家伙,便摇头晃脑地说:“孩子听话孩子乖,你阿爸叫什么?阿妈又叫什么?说得出来,吃桃子不花钱。”小家伙们听说是女头人阿峥的管家,一个个吓得拔腿就跑,只有一个最小最小的小家伙,拍着小胸脯说:“怕什么!我不跑。我的阿爸叫勒桑洛珠,阿妈叫次仁吉姆,怎么样?”
索玛然果笑得嘴巴连着耳朵。她带上狗腿子,偷偷跟着小男孩,转弯抹角,找到勒桑洛珠的房子。按照女头人阿峥的吩咐,把一家三口,用湿牛皮包上,用牛毛绳捆紧,丢进了拉萨河。刚刚丢进去,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水里响起雷声,河上射出金光。金光里飞出三只鹰,前面一只雄鹰,是勒桑洛珠的化身;后面一只母鹰,是次仁吉姆的化身;中间一只小鹰,是他们孩子的化身。索玛然果一看,吓得瘫倒在河堤上。
三只山鹰飞呀飞呀,一直飞到柳乌堡寨。狠心的阿峥,正坐在九层楼顶上,监督奴隶们盖新楼。小山鹰一边飞,一边问:“爸啦阿妈啦’(啦:为敬语,即阿爸、阿妈),煽下她吧?煽下她吧?”公山鹰边飞边回答:“算了吧?算了吧!”母山鹰边飞边喊:“杀死她呀!杀死她呀!”
小山鹰用翅膀一煽,阿峥从九层楼顶滚下来。石头挂破肚皮,里边都是吃人的蝎子。
三只山鹰飞呀飞呀,径直飞到朗泽谿卡。他们又变成了人形,和老阿妈一起,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。
柳乌堡寨的奴隶,看见摔死了可恶的女头人,就象过节一样高兴。他们在拉萨河边挖了一个洞,把女头人阿峥埋起来,上边钉了一根杨木桩子,叫她永世翻不了身。
讲述:日喀则城关区尼玛彭多、贡嘎县结雪公社岗卓
执笔: 廖东凡
1979年7月8日记录
1979年12月第一次整理
1982年2月第二次整理
附记:这个故事在拉萨、日喀喇、山南普遍流传,除上述两人外,我们还听过堆龙德庆县古荣区(朗泽谿卡所在区)次仁顿珠、贡嘎县岗巴公社巴珠等好多人的讲述。不少讲述者都说,这是数百年前发生的一件真实故事。故事中的朗泽谿卡,讲述者一致认为是现在堆龙德庆县古荣区嘎冲公社的朗泽村,村里的人,至今还可以带我们去参观据说是这对青年男女留下的遗迹。故事中的柳乌堡,他们也一致认为就是现在堆龙德庆县的柳乌区所在地,堡寨在一次大水中被冲毁。这一带关于女头人阿峥的传说很多,有人说每逢雷雨天,阿峥就要脚踏东嘎山和柳乌山,在拉萨河里洗头发;有人说,柳乌渡口的那棵杨树,就是当年钉阿峥尸体的桩子,杨树的根须伸到拉萨河里,那是阿峥的长头发在摆动。
至于江堆是什么地方,讲述者说法纷纭、莫衷一是。有人说在羊卓雍湖边,他们讲故事时,就称姑娘办“羊卓次仁吉姆”。
下A讲是曲水县江村。次仁顿率讲是堆龙德庆鲁的公食村,如果勒桑洛珠家在朗泽谿卡,而且又从朗泽到拉萨去,俄雪村一带是必经之地。